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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丽娘、李香君、杨玉环、陈妙常……这些戏剧中的经典女性角色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。在舞台上扮演这些角色的演员，会怎么解读这些女性角色？被誉为“昆曲精灵”的国家一级演员单雯是戏剧梅花奖获得者，曾鲜活地扮演过诸多令人难忘的戏曲角色。《步步娇：单雯说剧谈情》是单雯所著的一本关于昆曲文化的通俗图书，解读经典曲目中女性人物形象。在本书中，单雯挑选了12位女性角色进行描述，用现代女性的视角深剖古代不同女性的跌宕命运。

人人都爱《牡丹亭》《步步娇：单雯说剧谈情》这本书中，单雯解读了12名女性角色，分别是《牡丹亭》之杜丽娘、《幽闺记》之王瑞兰、《桃花扇》之李香君、《南柯记》之瑶芳公主、《长生殿》之杨玉环、《玉簪记》之陈妙常、《狮吼记》之柳氏、《奇双会》之李桂枝、《雷峰塔》之白素贞、《浮生六记》之芸娘及《烂柯山》之崔氏、《蝴蝶梦》之田氏。这12名角色有名门闺秀、有官夫人、有神仙妖女、有公主、有贵妃、有道姑，她们的身份和性情各异，却都充满迷人的魅力。不过要说昆曲中最经典的角色，还是非杜丽娘莫属。2019年，单雯正是凭借出演杜丽娘一角获得第29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榜首。而被誉为“昆旦祭酒”的单雯的恩师张继青，1984年也是凭杜丽娘一角获得了中国戏剧梅花奖榜首。书中在谈及杜丽娘这个角色为何如此充满魅力时，单雯给出了自己多年扮演杜丽娘的心得。在《〈牡丹亭〉之杜丽娘春色几分谁人晓》一文中，单雯写道：“我们平时解读《牡丹亭》时，常常会结合汤显祖创作这部作品的时代背景来分析，认为汤显祖是在批判封建礼教束缚了人类的正常情感和情欲。我一直觉得，伟大而不朽的作品都要有通情的能力，如果《牡丹亭》批判的仅仅只是封建礼教，现在就不会还有这么多人喜爱它了。《牡丹亭》演得多了，我越来越感受到，这出戏里写尽了人生的无奈。”曾经有人把杜丽娘和莎士比亚笔下的朱丽叶作比较，认为两人都爱得执着，爱得彻底。演了20年杜丽娘的单雯认为，杜丽娘诠释的更多的是人的欲望，而不是爱情。她认为，现实中的我们也和杜丽娘一样，或多或少会压抑自己的欲望。作为一个社会人，谁都不可能恣意，谁都做不了完全本真的自己。同时我们又发现时间如流水一般，根本也来不及做回自己，所以杜丽娘在梦中对柳梦梅所唱的“如花美眷”“似水流年”感慨，谁也没办法挽留住春天和青春。“从古至今，那么多人都着迷于杜丽娘，是因为我们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压抑、挣扎、矛盾又无奈的自己吧。”单雯写道。

单雯在《牡丹亭》中饰演杜丽娘

白素贞也曾是个小女孩20世纪90年代，电视剧《新白娘子传奇》风靡，恐怕每个小女孩都曾经幻想自己像白素贞那般美丽贤淑，还拥有高明的法力。单雯也是如此。不过当她成为昆曲演员，演了《雷峰塔》里的《断桥》，反复思量着白素贞和许仙的一生一世，想起李碧华在《青蛇》里借小青之口说出的那一句：“真造作。”认为这个故事明明更多的是人性和欲望，电视剧却非要给白素贞和许仙披上一件叫作爱情的衣服，连许仙的懦弱与自私都被美化了。在对《白蛇传》这个故事的各种艺术形式的演绎中，白素贞均是一个复杂的角色。白素贞身上诠释的各种性情中，单雯最喜欢的是她表露出来的小女孩的心性。“她初入凡尘，被人间烟火所吸引，一举一动都像个孩童。她的单纯在爱情上尤为明显，等待千年只为报小牧童救命之恩。在西湖遇见许仙，游湖、借伞、还伞只为与许仙接触，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，看见千年未见的恩人又如此俊秀，心中不免欢喜又羞涩。”单雯写道。白素贞面对敌对势力时是无畏无惧的，而面对受苦的老百姓，她又是菩萨心肠。但唯有在面对许仙时，她是一个小女孩，想靠近又犹豫，喜欢又不敢说出口。也正是源于这种小女孩心性和其本身的妖性，白素贞难免被爱情冲昏头脑，感性且冲动。演绎多年白素贞这个角色，单雯感慨，她为了爱情放弃自尊甚至更多，但令人叹息的是，不是所有的付出都可以换来好的结局。谈到《白蛇传》的表演，单雯表示最重要、也最难演绎的就是《断桥》这出戏，演员要将白素贞的喜、怒、哀、怨、悲、恨诸种复杂感情糅合在一起。白素贞怨许仙、怜小青、恨法海、叹自身的千思万绪，演员需要用前扑后搓的身段，表露白素贞内心奔腾起伏的情思。白素贞的种种情绪变化，需要演员去细细感悟，融入生活细节。对龚琳娜的《法海你不懂爱》，单雯也有不一样的解读。感悟整个故事，她觉得最明白“爱经不起考验”的就是法海。“也不要说法海拆散了最深情的夫妻，真正美好的爱情，没有人能拆散。拆散我们的只能是我们自己。”单雯认为。

单雯在《长生殿》中饰演杨贵妃

杨贵妃的思念《长生殿》讲的是家喻户晓的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。在我们解读这个戏剧故事之前，需要抛开史实的干扰。戏剧版《长生殿》里，洪昇有意删除了损害李、杨爱情的相关描写，他回避了杨玉环本是寿王妃的史实，也不谈杨玉环与安禄山的传闻。在洪昇的笔下，杨玉环是一个出身寒门却美丽善良、充满才气的女子。相比白居易的《长恨歌》和白朴的《梧桐雨》，《长生殿》中杨玉环的形象更加饱满。她本是蓬莱仙子，因一些小错被贬至凡间成了贵妃，在马嵬驿兵变后成了鬼魂，几经辗转又返回仙班。她的形象经历了仙—人—鬼—仙的转变。演了多年的杨贵妃，单雯觉得，这出戏不是在说江山美人，而是在说思念，一个女子对倾注了毕生之爱的丈夫的思念。“《献发》这出戏里，杨贵妃被唐明皇撵回娘家，她的哭泣竟然不为羞不为怒，而是为了思念。她带着丫鬟上了娘家的御书楼，登高远望宫墙，因为那里住着她的爱人。”单雯在书中说，不止如此，“做了鬼还要思念”，《冥追》里，唐明皇已去，马嵬坡空留杨贵妃一缕孤魂，悠悠荡荡，一路跟随。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弱女子拼命贴向男权与皇权的奴心？当然不是。演到《仙忆》这一出，单雯才明白杨贵妃这份思念有多么珍重。美人得宠如才子得遇，都令人难以忘怀，蓦地生出赴汤蹈火回报的冲动。此时杨玉环已登仙籍，却还不能忘记人间那个垂垂老矣的皇帝，思念着往日的缠绵与温柔，那么近又那么远。思念没有尽头了，到哪里都逃不过思念。“戏台上短短几折，我载着杨玉环的魂，亦歌亦舞，踽踽独行，岁月都在贵妃的袖子里，一抛水袖一声叹，演的人痴了，看的人醉了。台上的人不知自己身在戏中，台下的人不知自己身在梦里。哎，一梦一生，一生一梦。”单雯感叹。

单雯在《桃花扇》中饰演李香君

李香君心中的“大爱”戏剧《桃花扇》中，侯方域初识李香君时，曾随口吟诵“商女不知亡国恨”的诗句。谁知李香君的船舫经过，她淡淡地回应了一句“不知亡国恨的岂止是商女”。看似不经意的回答，实则暗藏了李香君对时局的深深关切。在李香君这名女子身上，单雯演绎多年后最深的感触是，这是一个颠覆传统、境界脱俗的典型进步妇女形象。李香君身上承载的不仅仅是夫妻之间的“小爱”，更有心系家国的“大爱”。她对迫害忠良、祸国殃民的阉党深恶痛绝，而面对与奸党势不两立的复社人士则由衷地敬佩，这正是她与侯方域结合的情感基础。李香君不再是以往“才子佳人”模式中获得大团圆结局的“佳人”，而是带着一种对爱情信仰进行“自救”的女性。在当时的社会中，堪称是一名超凡脱俗的奇女子。在下半场国破家亡后，李香君性格的另一面突显得淋漓尽致，这时的她不再是初遇侯生的小女子形象，俨然是一名“新时代女性”。当丈夫侯方域被佞臣阮大铖百般讨好时，李香君在新婚的早上当着外人的面怒斥侯生：“官人是何说话，阮大铖趋附权奸，廉耻丧尽；妇人女子，无不唾骂。他人攻之，官人救之，官人自处于何等也？”“不思想，把话儿轻易讲。要与他消释灾殃，要与他消释灾殃，也提防旁人短长。官人之意，不过因他助俺妆奁，便要徇私废公；那知道这几件钗钏衣裙，原放不到我香君眼里。”这份眼界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凤毛麟角，足可见她的睿智和正义。除了杜丽娘、白素贞、杨贵妃和李香君之外，单雯在这本书中对其他多名女性形象也有独特的解读。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吴新雷评价说，“单雯抒写的角色漫谈，是从她个人的视角出发来探索古典戏曲中女性的命运遭际。她把自己对昆曲高雅文化的认识和感悟融入文中，娓娓道来，宛如跟观众和读者谈心。”

记者：徐敏 编辑：江丹 校对：汤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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